学期期末考试结束时,江晓知道了谷之华的研究生考试成绩合格,面试也顺利通过。他高兴的同时,也为自己的生计发愁。饭卡里的余额加上口袋中的零碎不足四十元。
汪絮看出江晓的窘境,凡是花钱之处总会抢着付钱。他心中想着还像去年春节回家前那样,给江晓床铺底下放上够一个月的生活费。却不料被江晓事先警告过不要他再干这事,不然兄弟都没得做。
这日江晓送汪絮等人到火车站,寒假开始了。在候车室里,汪絮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,江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也是若有所思。
魏瑛本来回家的心情挺好,看到两人这副神情,心想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?她问江晓:“江,今年过年你是又不回去吗?”她已经从汪絮那得知去年过年江晓就是一个人在学校过的。
江晓如鲠在喉,谁不想过年回家团圆呢,说不回去,也是无奈之举。家中的糟糕情况他连汪絮都没有告诉,何况是魏瑛呢?只是今年除夕不再是他一个人在宿舍度过,宋元为了节省来回的车费,决定也留在学校过年。而且他与宋元已事先跟季文略说好了,季文略帮他俩在学生会再三申请,又特意跟石老师说明了情况,这才申请到了春节期间的勤工俭学,让他两人负责全校的安全巡逻。
江晓对魏瑛苦笑了下,算是默认了。魏瑛心想江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,竟然连续两年过年都不回家,她想问又难以启齿。待私下再问下阿絮看看,或许阿絮知道。等了一会儿,开始检票,她挥手告别江晓,走近站内。听见汪絮又回头冲着江晓喊:“阿晓,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。”江晓头也不回,挥了挥手。汪絮看着他孤单的身影走在人群中,心下又是一阵难过。程鸥喊他快走,他才随着众人离去。
日子匆匆即过,转眼到了大年三十。这天中午学校在食堂举办了留校学校联欢会。江晓说:“元元,今年我是沾你光了。去年冷冷清清的,学校哪还会想起请学生吃顿过年饭。”
宋元说:“你还别说,新换的领导也挺好。”两人倒是忘了新任领导上任伊始,催缴学费一事了。吃过午饭,两人还领到了五张崭新的拾元票子,这是学校发给的过节费。宋元高兴地说:“胡子,哥感动的快要哭了。这五十块够撑到过完年发勤工俭学金的时候了。不然,我是真要去卖血了。”
江晓见宋元早有此打算,心中一惊,卖血的事他是从来都没有想过。他不禁对新任领导顿生好感,这五十元确确实实是解了他跟宋元两人的燃眉之急。
两人下午去集市上买了正月里吃的白菜、萝卜、挂面等,宋元还切了一少点肉,买了一瓶酒,他对江晓说怎么得有个除夕的样。
晚上江晓做好一顿对宋元来说丰盛的晚餐,有酒有肉,宋元已经很满足了。两人边吃边喝着,江晓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。母亲问了几句江晓的情况,江晓不想让母亲过于担心,把情况说的挺好。母亲听后在电话那头低声啜泣,江晓不停地安慰。挂断了电话,江晓脸上挂着泪痕,他赶紧擦了眼泪,他想到宋元也许连个被问候的电话也没有。宋元起身搂住他,两人坐下饮了一大口酒。
过了一会儿,谷之华打来电话。她问:“吃过了吗?”
江晓说:“跟室友正在喝酒呢。”
“今年倒是有人陪你了。”谷之华在电话那头柔声说。
“是啊。你吃了吗?”江晓问,他想起去年的除夕祈祷来年的这夜不要一个人再过,老天还真没让他一个人,安排了宋元陪伴。
“还要再等一会儿。姐姐一家都从北京回来过年了。”
“那热闹了。谷叔叔有人陪喝酒了。”
“你还说呢。我爸又问起你了。”谷之华轻笑着,她又说:“对了,姐姐送了我一部手机,等我办好号码,再告诉你。”
江晓笑着说:“恭喜你走在时代前列。”
谷之华说:“有利有弊吧。你们继续吃吧。祝你新春愉快。”
等江晓挂断了电话,只听宋元嚷道:“胡子,你丫关心的人还挺多。”他心想,待会儿还有汪絮的电话呢。见宋元还要倒酒,他说:“今晚就这样吧,别喝多了,等会儿还要巡校呢。”宋元听了便放下了酒瓶。
江晓刷锅洗碗的功夫,客厅里电话又响起。宋元喊道:“胡子,接电话。又是找你的。”江晓说:“没看见我正刷碗吗?你接吧,看是谁打过来的。”他想着会不会是汪絮呢?却听宋元接了电话自己聊起来,并没有再叫他接听电话。
一会儿,江晓收拾完。只听宋元说道:“小宝,你等等啊,胡子忙完了。我让他跟你也说几句。”江晓问:“谁?”宋元说:“你说话不就知道谁了嘛。”
江晓接了电话,原来是梁小宝打过来了,向他两人拜年。他不禁有点感动,别看梁小宝平常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时刻能打来电话问好,着实令他刮目相看。
与梁小宝的通话结束后,江晓想着等会儿要跟宋元去巡逻,便不等汪絮电话了。他往汪絮家中拨通了电话,接电话是汪絮母亲,告诉他阿絮跟弟弟在家里吃了几口,又去小姑家吃去了。他要了小姑家的电话,拨过去,便听到魏瑛的声音:“哪位?”
“瑛子,我是江晓。”
“江,你吃过了吗?一个人吗?在哪儿吃的?”魏瑛一连串的问他。
江晓温柔地说:“跟室友在宿舍吃过了。你们还在吃饭吧?”
“嗯,阿絮跟凝表哥也在我家吃呢。你们吃了些什么?”魏瑛似乎还想跟江晓说话。
江晓笑着说:“还是怀念你妈妈做的菜。让汪絮接电话吧,我跟他说几句,一会儿要去干活了。”
魏瑛虽然很想问江晓大年三十晚上还要去干什么活,她还是忍住好奇心,先叫阿絮来听电话。
汪絮同江晓聊了一会儿,便挂断了电话。魏瑛忙喊:“等等,我跟江还有话说。”汪絮看着她,意思电话已经挂了。魏瑛生气地说:“你这人真是的。”
小姑见状,问道:“是暑假来我们家的小江吗?”
魏瑛说:“是的呀,妈。”旁边小妹稚嫩的声音说:“胡子野人!坏蛋。”
魏瑛更生气地说:“小妹,不许这么说。他不是野人,更不是坏蛋。你上回扯人家胡子,我还没跟妈讲呢。”小妹听了跟魏瑛做鬼脸。
小姑问:“什么扯人家胡子。”魏瑛便对妈妈说了暑假时江晓躺在床上午休,妹妹坐到他肚子上偷偷扯他胡子的事。小姑、姑父听了哈哈大笑。这时小妹不好意思地把头藏到汪絮怀里。
小姑说:“听你们讲话,小江是没回家过年吗?”
魏瑛不禁眼角一酸,没有说话。汪絮说:“去年他也是在学校过的年。”
小姑说:“这孩子这么可怜嘞。阿絮往后你要对他好点,瑛子你也是。人家还辅导过你作业呢。”
“妈,你不要再讲啦。”魏瑛突然哭着鼻子跑进房间,咚的一声关上房门。吓得小妹紧紧搂住汪絮。
小姑奇怪地看着大家,对姑父说:“老公,我刚讲什么了吗?怎么瑛子?”姑父也是莫名其妙,安慰道:“应该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。”
汪絮说:“小姑,不关你的事。估计是气我挂早了电话呢。”他心想瑛子怎么突然会这样?
小姑说:“出门在外,多个朋友多个依靠。还有你跟瑛子是嫡亲姑表,在外面更要相互照料。”
姑父说:“过年呢,你就不要说那么多了,阿絮、瑛子都是大人了,知道怎么做的。”
汪絮走过去敲魏瑛的房门,半晌,魏瑛打开门。
汪絮说:“小瑛子,还生气啊,等明天再给阿晓打个电话就是了。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了,看我怎么说他。”魏瑛说:“没有啦。吃饭吧。”
小姑见两人和好了,心下高兴,刚想再说什么,只见姑父冲她摇头。她便止住话,到厨房给魏瑛盛了碗热汤。一家人又恢复电话之前的热闹。
2
江晓跟宋元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在校园里巡逻,两人拿着配给的矿灯电筒认真地一处处的巡查。
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时,宋元突然感觉右下腹部阵阵绞痛,便对江晓说:“胡子,肚子突然感觉不舒服,我先回去歇会了。”
江晓看他痛的直捂着肚子,心想不会晚上吃坏东西了吧?不应该啊,自己怎么没事。便说:“我先陪你回去吧。”
等到了宿舍,宋元坐到凳子上,趴在桌子前直痛的哎吆、哎吆的发出声来。江晓慌道:“元元,我看你这样强撑着不行,我们赶紧去校医务室。”
宋元还想忍着不去,无奈痛的受不了,在江晓的搀扶下走到校医务室。当班的是一位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年纪的女医生。她给宋元做了简单检查,担忧地说:“这同学很有可能是急性阑尾炎。得尽快做个小手术,可是我们这医务室没有条件。”转而对江晓说:“这位同学,你赶紧带他去东门的那家诊所去,那里应该能做这个小手术……”她顿了顿,望着江晓、宋元两人,又说:“不过……唉,你们赶紧去吧。”
出了校医务室,宋元极力忍着痛,对江晓说:“胡子,做这个小手术得要花多少钱啊?弄点药吃算了,别做手术了。”
江晓急道:“你没听医生刚刚说吗?赶紧走,先去看看。这个时候还想着钱!”其实在那女医生说完要做手术的话后,他已经在心里算着做个小手术要多少钱,估计他跟宋元两人身上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块,万一钱不够,怎么办?他心下虽焦虑,又怕宋元过于担心钱的事,只好先去诊所看后再说。
两人到了诊所,还好没有关门。见到一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医生,江晓说明了情况。医生让宋元躺倒床上,他继续检查后,确定是急性阑尾炎。他对江晓说:“做个小手术就可以了。不是什么大问题。不过不能再等了,你们别想着拖到明天再去市里看。这样会有生命危险的。”
江晓看到躺在床上的宋元满脸痛苦,咬着牙,痛的都不能说话了。他对医生说:“医生,我们都是留校的学生。您看手术费用需要多少钱?”
医生温和地说:“喔,这大年三十晚上,你们都没回家过年。”
江晓救人心切,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便对医生说了两人家境怎样的贫困,连回家过年的路费都舍不得等等情况。
医生听后,和蔼地说:“原来是这个情况。”他想了想,对一脸真诚的江晓说:“这虽然是个小手术,医院去做,没个千把块是下不来的。这样子吧,收你们六百块吧。”
宋元听到要六百块,艰难地要从床上起来。江晓懂他的意思,忙又让他躺下。
江晓几乎是哀求着医生说:“医生,我俩的情况您也知道了,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。太多了,您能便宜点吗?”
医生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当是菜市场了,在医院里还能讨价还价吗?”
江晓默然不语,忍着眼泪,无助地瞅着躺在那里蜷缩着身体的宋元。
医生说:“你们有多少吧?”
江晓听下掏出全身所有,又把宋元的衣服里里外外翻个遍,凑的拾元、一元、五角、一角纸币数了数,共计是一百二十八元六角。他把钱递给医生,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最后的两枚一元硬币,放到纸币上。红着眼圈祈盼地对医生说:“医生,我俩加起来就这么多了。”
医生接过钱,又让江晓把学生证拿出来看下。看过后,医生点点头,问道:“你是什么血型?”江晓想起学校组织的献血,发的献血证中写的是O型血,便对医生说:“O型。”
医生说:“正好,我这里需要这种血型。看你体格,抽你四百毫升血吧。”
虽然医生没有明说,但江晓知道这是变相的卖血冲抵手术费了。他没有其它可选,只得同意。医生抽完血后,对他说:“就这样吧。不过麻醉药贵的很,我只给上一半,手术中可能稍微有点痛。年轻人嘛,这点痛还是能忍得住的。”
江晓忙说:“谢谢您了。”医生说:“你去把大门关上吧,要是有人来你先挡住,我做手术中不能被打搅。”说完,医生带上口罩、手套,拉上床前的纱帘。
大概过了半个小时,医生拉开纱帘走出来,对江晓说:“可以了。”江晓心想这么快,顾不上对医生说谢谢,忙上前去看宋元。
只见宋元面色苍白,满头是汗,嘴上流出血来。
江晓知道这是宋元在手术过程中一声不吭的原因,这是用牙咬着嘴硬扛过来的。
等宋元躺在床上休息了会,江晓扶他起床。两人对医生说了感谢的话,便要往门外走。
医生叫住他们,祥和的脸上犹如佛光照射,只听他说:“一周后来拆线。明天别吃其他东西,喝点粥。后天就能吃了,辛辣的东西别沾,酒也不能喝。还有别乱跑了。”两人频频点头,说知道了。
刚出门没几步,医生站在门口又叫住两人。他把十张带有折痕的拾元新币递给江晓,说道:“这钱你们拿着吧,剩下的算是付给我的诊费了。你的血就不还给你了。”没等江晓答话,他又附上两盒药说:“这是消炎药,回去后按说明书吃吧。”
江晓望着他说:“医生,这是说好的手术费,我们不能再拿回去的。”
宋元也说:“这次多亏医生您了,钱我们不能要的。”
医生说:“我说了你们已经给过诊费了。”他又指着宋元说:“小伙子刚才表现的不错,比我想象中硬气。”江晓两人还要跟他推辞。他哈哈一笑,说道:“男人做事不要婆婆妈妈的。回去吧。”说完,他转身进了屋子。两人不知所措,站在那里。良久后,两人对着大门深深鞠了一躬,这才往回走。
医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喃喃地说道:“老婆,你以前常对我说‘医者,要有仁者之心。’这回亏大了,你可不要骂我没挣到钱。”
两人回到寝室,宋元躺倒床上,哎吆的叫起来。
江晓笑着说:“别装了,有个几天就好了。这回是你命大,让我们遇到好人了。”
宋元骂道:“好个屁,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抽你血当作医疗费啊。”
江晓说:“记住人的好处,等我们工作挣钱了,什么时候再回校,把医疗费还给他。”
宋元气道:“不跟你说了。”
江晓说:“要是都像我们这样,那他这诊所迟早要关门的。他这做法也是无可厚非的。”
宋元不再理江晓。过了好一会儿,江晓说:“你好好躺着吧,我再出去巡一趟。”
“胡子,哥对不住你了。这下不是陪你过年,是他妈给你找事了。”
江晓说:“说什么屁话呢。我们是哥们,明白吗?哥们!”
宋元感动地说:“是啊,胡子,我们是一辈子的哥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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